第63章 军营里“发豆芽”-《大明补牙匠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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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……娘们唧唧的御医来看。”张猛说完,还补了句,“咱营里的病,得用军营的法子治。喝那些苦汤药,不如多练两趟枪,来两壶酒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台下有人低笑,又赶紧憋住。

    赵王爷额角青筋跳了跳,正要发作,陈越抬手拦住了。

    陈越走下点兵台,到张猛跟前,两人距离不到三步。陈越抬头,盯着张猛肿起的腮帮子,看了三息——不是瞪,是那种大夫看病人的看。

    然后他开口,声音平稳得像在聊天气。

    “张千户。”

    张猛眯起眼,那眼神像在说:小子,你想干嘛?

    “你最近是不是全身骨节酸痛?”陈越问,“尤其是旧伤疤周围,像有针在扎,夜里疼得睡不着?翻身都得慢慢翻,不然扯着疼?”

    张猛嘴角的讥诮僵了僵。

    陈越往前凑了半步,声音压低了些,但足够让前排军官听见:“晚上睡觉腿抽筋,抽得你从铺上弹起来,得揉半天才能缓过来。早上起来浑身乏力,跟人掰手腕都使不上劲吧?”

    张猛喉结滚动了一下,腮帮子鼓了鼓。

    陈越不给他说话的机会,继续往前踏了半步,两人距离只剩一臂。他盯着张猛的眼睛:“还有,你牙龈不是普通的肿。是紫黑色,烂肉一样,碰一下就出血。你早上漱口,水里是不是漂着血丝和碎肉?吐出来的唾沫,是不是都带着股血腥气?吃饭时稍微硬点的东西,嚼两下牙龈就疼,只能囫囵吞?”

    张猛嘴唇动了动,想说什么,没说出来。他身后的军官们面面相觑,不少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腮帮子,有人舔了舔牙齿。

    校场上静得能听见旗幡在风里扑棱的声音,能听见远处营房传来的咳嗽声。

    陈越退回原位,转向赵王爷:“王爷,张千户这病,我能治。但得他配合——得听话。”

    赵王爷对着张猛喝道:“听见没有?陈大人说能治,你就乖乖治。再敢呲牙,老子先把你那口烂牙全敲了,让你喝一辈子粥。”

    张猛咬了咬牙,腮帮子鼓了又鼓,脸上的横肉抖了抖,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:“……卑职遵命。”

    陈越点头,转身看向台下其他军官:“还有谁身上有这些症状?骨头痛、牙龈出血、身上没劲、旧伤疤周围疼的,举手。”

    台下安静了三息。

    然后,第一只手举起来。是个三十来岁的副千户,左脸颧骨处有道疤。接着第二只、第三只……到后来,前排军官里举起了七只手。后排的看不清,但能听见有人小声说“我也有”。

    陈越心里有数了。他转向赵王爷:“王爷,这病不是个例,是营里普遍的问题。我得查源头。”

    下午,胡军医领着陈越巡营。

    营房是长条形的土坯房,一溜通铺,能睡三十人。掀开帘子进去,一股混杂的气味扑面而来——汗臭、脚臭、霉味,还有那股熟悉的腐败味,混在一起呛得人想退出去。

    胡军医捂着鼻子,陈越没捂。他前世在急诊什么味儿没闻过?比这更难闻的多了去了。

    铺位上躺着七八个人,见人进来想挣扎起身,被陈越按住了。

    “别动,躺好。”

    第一个是个年轻兵卒,看样子不到二十,嘴唇干裂发白。陈越让他张嘴,他迟疑了一下,慢慢张开——牙龈紫得发黑,肿胀得把下排牙都盖住了半边,牙齿像插在一团烂肉里。陈越翻开他眼皮,眼白布满血丝,不是熬夜的那种红,是毛细血管破裂渗血的红。

    “身上有伤吗?”陈越问。

    兵卒摇头,声音虚弱:“没……没新伤。”

    陈越按了按他小腿皮肤,一按一个坑,半天弹不回来——水肿。又让他挽起袖子,手臂上散布着细小的出血点,像被针扎过留下的红点。

    “躺多久了?”

    “七八天了。”兵卒说,“起初就是牙齿出血,后来浑身没劲,走路腿软。胡军医给开了药,喝下去不管用,还拉肚子。”

    第二个年纪大些,约莫四十,脸上皱纹深得像刀刻。牙龈溃烂得更严重,已经露出牙根,牙齿摇摇晃晃的。陈越问他:“身上有旧伤吗?”

    那老兵愣了愣,慢慢挽起左腿裤管。小腿上一道刀疤,从膝盖下一直延伸到脚踝,疤痕狰狞,但早已愈合。可周围的皮肤颜色深得不正常,发紫发暗。陈越轻轻按了按疤痕边缘,老兵倒吸一口凉气。

    “疼?”

    “疼……像有针在扎。”

    第三个是个壮汉,躺在那儿喘气都费劲。陈越检查时发现他胸口、大腿内侧有片状瘀斑,不是被打的那种,是自发性的皮下出血。

    从营房出来,陈越转向灶房。

    几十口大锅架在土灶上,正煮着晚饭。火头军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兵,缺了颗门牙,说话漏风,围着油腻的围裙在灶台间忙活。

    陈越掀开最近一口锅的木头盖子——清汤寡水的米粥,稀得能照见人影。米粒发黄,有些已经碎成渣,浮在表面一层米油上。

    “就吃这个?”陈越问。

    老兵擦擦手走过来:“大人,营里三千号人,一天就得吃掉五石米。朝廷拨的粮就这些,能熬成粥喝饱就不错了。”

    旁边木桶里是黑乎乎的咸菜疙瘩,盐霜结得厚厚的,像裹了一层霜。陈越用筷子夹起一块,凑近闻了闻——齁咸,带着股说不出的霉味。

    “多久没见青菜了?”陈越放下咸菜。

    老兵挠挠头,指甲缝里全是黑泥:“青菜?入秋后就没见过啦。夏末那会儿还有点菘菜,一人分两片叶子,煮在粥里。入了冬,啥菜都没了。朝廷拨的粮,就只有米和盐。偶尔有点腌肉,那也得是百户以上的军官才有份,还得逢年过节。”

    “水果呢?哪怕是干枣、柿饼?”

    “水果?”老兵咧嘴笑,露出豁牙,“大人说笑了,那玩意儿金贵得很,咱当兵的哪配吃。去年过年,王爷赏下来两筐冻梨,三千人分,一人就舔了口汁水。”

    陈越点点头,转身往粮仓走。胡军医跟在后头,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粮仓是砖石砌的,门口有四个兵持枪把守。胡军医出示腰牌,守卫才放行。里头堆着麻袋,垒得一人多高,一直堆到房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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